莫爾故事集-雜記

第五跑道

金庸的小說〈天龍八部〉,在釋名的部分指出,“天龍八部”出自佛經,八部者都是“非人”的神道怪物,乃天、龍、夜叉、乾達婆、阿修羅、迦樓羅、緊那羅、摩呼羅迦,「各有奇特個性和神通,雖是人間之外的眾生,卻也有塵世的歡喜和悲苦。」而金庸借用這個佛經名詞,雖說是用來象徵一些現世人物,但我覺得金庸寫的是人世百態。

一部小說要寫到人世百態,那寫作的功力要十足的,同時閱歷、見識都要夠深、夠廣,才能寫的精到。我讀小說,大概只能讀個大概,勉強說個結構完不完整,要我評論,我還差的遠。結構完不完整,是說內容安排的順序、必要性,順序是大家都容易明白的,必要性則包括東西是不是太多,顯得無章法,是不是有地方留了一筆,前文後文都沒有交代清楚。其他的,則是小說的寓意,文筆及主觀的美感。

金庸的小說,在結構上我總覺得有點缺憾,原因可能是幾乎每一部都很長,而且都太長了,長到作者忽略或著是因為某種想法覺得不必要。我讀金庸的〈天龍八部〉是舊版的,有一點一直都讓很我不明白,就是虛竹看出鳩摩智以小無相功的底使出少林七十二絕技,但鳩摩智為何會小無相功,他跟逍遙派的淵源如何,卻是〈天龍八部〉沒有說清楚的。

當然,我讀的是遠流出的臺灣版,在出版前整部小說想必做過一定的修潤及刪減,未必會是最初寫的原貌。

我喜歡讀小說,也喜歡買小說,因為我買了,我可以一直反覆的讀。「讀者閱讀一部小說,是將小說的內容與自己的心理狀態結合起來。」每個人隨著時間會有不同的經歷,不同的經歷給人不同的感觸,因而每一次的閱讀,或許都能找出新的發現。

「小說是寫給人看的。小說的內容是人。」〈天龍八部〉偏重佛經中的貪、嗔、癡。舉小說中顯而易見的例子來說:段譽的癡,儒學、奕棋、武功,沒有一項不因癡而勤,甚至後來呆呆的跟著王語嫣走,也是因為「癡」心太重。蕭遠山的「嗔」,不惜數十年潛藏少林寺,並且手刃每一個仇人,更要自己兒子一同承擔。鳩摩智的「貪」,以小無相功的底,盡練少林七十二絕技,致使武功盡失後才大澈大悟。

貪、嗔、癡都只是人性中的一部份,一個人的一生當中,絕難沒有不貪心、不生氣、不沈迷愛戀的時候。如果我們拉長時間的軸,來看歷史,歷史只是一面借鏡。由歷史所有事件的前因、後果,讓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出歷史人物的性格、愛戀、憎恨等等。

我們都會走入歷史,無論我們是否能在史書留名。

黃易的小說〈尋秦記〉,則是在講現代特勤隊員項少龍,在時光機的實驗回到戰國時代的趙國,距離秦始皇贏政登機尚有六年,而開始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旅程。小說中,項少龍首先參與了趙國的政治鬥爭、魏國的政治鬥爭,後隨同烏家幫助朱姬及假嬴政逃回秦國,緊接著是參與秦國的政治鬥爭、楚國的政治鬥爭、齊國的政治鬥爭等等。六國都怕強秦,但是戰國時代大部分的人都希望有統一的政權出現,年年的征戰不只是對國家無益,對百姓人民更有無數的迫害。

小說中的真嬴政藏在趙國的民家之中,但因秦趙之間的連年戰爭,真的嬴政已經在戰爭中喪生了。朱姬自然不會要她安排在質子府中的假嬴政,項少龍因緣際會,把一個趙國公子充當嬴政,變成小說中日後登基並統一六國的秦始皇。

然而小說除了談論各國的政治人物,但其中有個「新聖人」不被史書記載的。這個「新聖人」就是項少龍。五德終始說的鄒衍,以及後來變成他的義女的紀嫣然都相信「新聖人」的出現會帶來統一的政權,使得各國的征戰停止,百姓得以安居樂業。

當時魏國的信陵君、楚國的春申君、齊國的田單都是一時梟雄。信陵君對三晉歸一是最賣力的,只要三晉歸一,晉國的強大,足可抵禦如虎狼的強秦,再說信陵君又曾率六國聯軍擊敗秦軍,聲望如日中天,但是在魏國的國內,魏王與龍陽君為了保住政治勢力,並不樂見信陵君勢力的擴張。楚國地處南方,較少與秦國正面交鋒,齊國與秦則隔了三晉,又靠海有魚鹽之利,春申君與田單都不願見到三晉歸一後強大的晉國,並且他們都注重本國的勢力擴張,遙看三晉與秦鬥,想坐收漁翁之利。

合縱與連橫,合縱之難,有如上述,連橫的部分,則有呂不韋與田單的勾結。小說末的重點在於項少龍鞏固假贏政的政治地位後,親手解決呂不韋,並且攜家帶眷逃出秦國,在北方的大草原上悠然的度過餘生,而日後秦始皇的焚書坑儒亦即在湮滅項少龍這個名字。

看看小說,有時候想想,民主選舉其實也只是我們用選票去選出一個我們心目中的「新聖人」。我們心目中的「新聖人」也只是人,這個人貪不貪、嗔不嗔、癡不癡,我們也只能日後檢驗了。

小說可以自由的安排「新聖人」由誰擔當,也可以隨意塑造人物性格。在現實生活中的我們,我們自己的個性,則是跟我們自己的成長背景、經歷息息相關。雖然我不否認基因在個性中的關鍵作用,但基因並不能決定一個人的一輩子要怎麼活。

出生在有錢人家中,假使他敗家,這個人才會窮困潦倒,但如果他運氣好買彩券得了頭彩,他又變成有錢人了。有些人對發票就是會中獎,有些人則永遠對不中獎,偏財運似乎不會被中獎的機率所影響。

新加坡電影〈突然發財〉就在講偏財運的故事。三個好朋友本來合夥做生意,但生意開幕當天發生了一連串的意外,其中兩個人接連入獄,而沒入獄的那個人,依照入獄的其中一個人給的明牌,買了私人馬票中了四十萬。說好是他們三個人平分的,電影則演了許多沒有平分的假想情形,最後的結果四十萬還是分成三等分,給明牌的人是最後出獄,他同時也是個做肉骨茶的廚師。沒入獄及先出獄的先替給明牌後出獄的那個人作主,把他的那一等分開了一間肉骨茶餐廳,由三個人共同經營。

電影最末,他們三個人的經營是成功的,並陸續開了好幾家分店。

這是一部社會寫實的電影,或許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一些人生的無常。我們都不能替自己出生在哪一戶人家作主,我們能不能成功也是要看我們是否抓住機會而努力,人生中有許許多多的階段,每個階段都是一個過程,每個過程的我們可能都會經歷一番想法、價值觀的改變。

「就像達賴喇嘛在回顧他因為政治的理由從西藏逃亡出來的歷程時,曾經表示,當他離開西藏時,心裡有千萬個不願意。可是他並不知道,因為他不得不離開,現在才有機會把自己熟悉的佛教信仰及哲學傳播到全世界去。想想,那就是他的使命。人生的無常與挫折往往是生命中最珍貴的老師,可是當我們面臨困頓、瓶頸時,總是百般抗拒、不願接受。從這個觀點來看,他自己感激命運無常,甚至是中共政權帶給他的人生改變。」

這是侯文詠在〈我的天才夢〉中的一段話。事實上,我相信每個人來到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,人生的無常是對我們每個人的磨練,就算沒有留名青史,即便是做一個壞人,壞人也有壞人的價值,如果沒有壞人的存在,我們又如何從壞的對立面判斷誰是好人呢?

「如果人生非得無常,世事非得多變,我們何不停止抗拒,不再焦慮?一旦我們決定了要在人生裡放鬆、漂浮,願意接受並專心地享受迎面而來的每一分、每一刻,命運那張無常的臉又能奈我如何呢?生命必須有了包容,或者能夠承受變化的大氣度才能安定下來。也因為安定,開始有了歡喜。而所有的美麗只為那些歡喜的心情開展。」

西元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二十三至二十七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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